HIrarara!

毫无节操超级杂食cp乱炖
金光/bleach/封神/HxH/乙女game

【Bleach/白露】距离感

旧文真的搬完了没有了……下个月就挖个新坑~从BLeach跳去金光啦(炸

 

附正文。

 

其实他也没说错,眼睛大概是快不行了。

朽木露琪亚躺在床上掖着被子,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左眼。天花板上的小夜灯晕开一团模糊的光,闪闪烁烁地游移,好像一枚六芒星伸展着枝桠。她一点点打开手指尖的缝隙,六芒星在视线里被慢慢磨砺成一个清晰可见的小圆点,向外举着四根细长而锐利的矛,仿佛一位拥护光明的骑士。

她看着那持续而稳定的光,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小姑娘喘了一口气别过头去闭上眼,还是感觉得到微弱的光感掉进眼睛里。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海底的鱼。用柔软的尾鳍触碰珊瑚,游曳在深蓝里,小心翼翼的模样。

 

三小时前。客厅。晚餐时间。

“把胡萝卜吃掉。”

啊?她正匆匆往嘴里扒饭,眼睛盯着电视机,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就哽了哽。抬头望过去,桌子对面坐着的朽木白哉正看着她,眼神不容拒绝。祈使句,居高临下的语气。

她心虚,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一盘被挑光了牛肉的胡萝卜炒牛肉。视线飘忽,鼓着腮帮子支支吾吾地嗯了声,筷子还在手里抖啊抖。下一秒,面无表情的男人已经举着遥控器关了电视机,说,电视少看点,对消化不好。

嗳别呀正看到要紧关头呢……她把饭吞下去,看着一片黑的电视机委屈地撇撇嘴。恰比兔与小怪兽之兔儿爷威武今天恰好赶上大结局。正放到英明神武的恰比奥兔曼把小怪兽一把摁到地上,然后呼啦一下就没了。你说糟心不糟心啊真令堂的糟心啊。

小丫头心情一差语气就口气不怎么好了。筷子一放脖子一梗,她大大咧咧地问,哥哥大人您到底有何赐教。

他对她挑衅一般的语气视而不见,说,你的体检单子,我看了。

她哦一声,突然想起上头还有一项指标叫胸围,一下就慌了,磕磕巴巴地问,咋、咋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一潭深不见底的镜水。

你的眼睛,左右差距太大了。

……是吗。

朽木露琪亚那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又觉得自己太过一惊一乍。不知怎么她就有些不自在,低着头躲开他的视线把自己的脊背掰直,好像一只被钉在木板上的蝴蝶标本。

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啊?

她知道自己的右眼不大好使,以为白哉要催着她去换副眼镜了,没想到人一开口就是给拉到医院去了。她刚想摆摆手说不用,她现在坐第一排,上课都不怎么戴眼镜了。又何况一只眼睛差一点儿根本不是问题。军训的时候她只凭一只眼睛就能用彩弹把恋次打得嗷嗷叫,上靶场那叫一个一打一个准。可是一看到白哉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就说不出话了。

什么东西啊。如鲠在喉,呛得人难受。

好半天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了。能不能后天去啊。明天还大扫除呢要去学校。后天放假了再去不成吗。

朽木白哉想了想说不行我后天就得去工地上看着了。

喔。喔。她捏一捏垫在桌上的恰比餐巾就跳下了座位,忧伤地往房间里走。走到一半小姑娘琢磨着刚才那句“后天要去工地”似乎是话里有话,想想还是贼心不死,又折回来扒着厨房的门喊,那个,明儿个要几点去啊怎么去啊。

白哉大概是在那里收拾碗筷。水龙头开着哗啦啦的响。盘子和碟子撞在一起丁丁当当的。她听到他在这细微的噪音下用万年不变的冷静语气说,你们放了就下楼,我开车去接你。

嗯行呀。她眼睛亮了一亮,刚转身又蹦跶着扭回来说,十点半就好了。十点半我肯定在楼下了。

朽木白哉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看见他似是而非地把头低了低,脚底下嗒嗒嗒地往卧室走。走了好几步才听到自家大哥的轻声呵斥,脚步太响了。她倒是也不恼,笑嘻嘻地应了声还是决定不理他。走路还跺脚,一步一步都更用力了。

她没看到朽木白哉握着钢丝球的手顿了顿。她平时没这么放肆的。他想着,手腕一抖,一个盘子交代在水池壁上,闷在水下钝钝的一声响。

 

不得不说这家医院还真特别。

露琪亚等白哉挂号回来,仰着脖子看墙上挂着的主治医生照片,越看越觉得像明星海报似的,只叫她眼睛一花,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春色无边人生愉快争奇斗艳。白哉手里拿着病历卡回来的时候冷不丁抛下了一句,别看了,看了也没用,把露琪亚好生给吓坏了。她心里抖豁豁地想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怎么就给抓了个现行呢。下一秒又听白哉说,眼科今天就一个专家门诊,没得挑了,她心里又一下子瘫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小丫头赶紧狗腿地跑过来挨着他站好,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

他们穿过长长的长廊停在了一扇门前。门卡上头写了两个字,浮竹。

露琪亚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想哎这不是刚在大厅里她自己心里选出的花魁哦不美人那摩温嘛。

门一推,露琪亚简直眼睛都要掉下来了。不是因为里头的美人实在倾国倾城而是因为……那挂墙上的照片绝对掺水,绝对是PS出来的吧吧吧吧吧。

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还衣衫不整的轻佻怪大叔回过头,对着门口的朽木兄妹挑了挑眉:哟,patients,good luck☆

小女孩艰难地动着眼珠子斜着瞥了身边的白哉一眼,意料之内地发现他一张脸青了又白。三秒转黑,好似被遥控器关了开关的电视机。挨得近了还能听得见噼啪的声音,刺拉拉地戳进耳朵里。

“我说浦原主任,冬狮郎他明明没吊盐水您怎么又给他的单子签了名……诶?”

门口匆匆走过来一个男人,冷不丁望见办公室里头两座石化的雕像,硬生生把抱怨给压了回去。

朽木露琪亚看着眼前弱柳扶风风华绝代代代才人出的美人,只觉得光一闪眼一晕,心里呼啦呼啦往外冒桃花。好在朽木白哉够镇定,语气大约摸还能算是平稳:请问,您是浮竹医生吗。

啊。是的是的。不好意思,我刚刚去看一位病人,来晚了。

浮竹抱歉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向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一位轻声抱怨着说,您别给我添乱了。冬狮郎还在那里耍赖不肯打针。雏森都给他折腾得快哭了。

露琪亚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让浦原主任把他往床上死死一摁不就成了?

一秒,两秒。四下皆安静。

第三秒,打破了沉默的是浮竹十四郎一击掌。

好主意啊。浦原主任,就这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公报私仇,浦原这堂堂的主任居然全程坐堂,眼睁睁看着浮竹给露琪亚做完了整套检查。最后两个人挤在一起讨论了半天后得出的结果是,做个手术吧。

露琪亚还来不及消化这惊天噩耗,就听见边上的兄长眉都没皱一下,只问了句风险多少。浮竹拧着眉还没说话,浦原先一步开口,长期治疗要两年还不能根除,你有时间耗吗。

白哉当机立断:协议书呢,我签字。

朽木小姐面如死灰心如枯槁,默然无语惟有泪千行。

当天下午她就被送进了高级病房,大房间大床大药瓶大空调。露琪亚一进门便惊恐万分地指着床头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问浮竹,那那那那是什么啊。浮竹冲她温柔地笑笑,将她扒住自己臂膀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高深莫测地答:救命灵药。

后来的后来,露琪亚不止一次地和浮竹抱怨说,她其实不用住重症病房,真的,她宁愿推个推车睡走廊。浮竹只能苦笑耸肩,浦原主任特别关照了,我也没办法。

嗯。官大一级压死人。露琪亚只能在午夜梦回哭湿了枕头,心里期期艾艾,叫你嘴贱,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话说自打有了这么一出,浦原就三天两头来找露琪亚插科打诨。露琪亚一开始躲着藏着。后来她发现派给她的护士从伊势七绪换成更木剑八换成涅茧利,一路升级。听说浦原还想把连续蝉联三届“打针不痛不要钱”比赛第一名的蓝染惣右介给她换过来,当下就把露琪亚吓得抖成筛糠。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正面迎敌,每次浦原来都高度警惕,一次两次地,渐渐倒也习惯了。

反正不就是个信口开河心眼倍儿小的科主任么。

露琪亚总是很鄙夷地看着他,说浦原大人您不是眼科主任吗怎么这么闲。没个正经的主任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得吊儿郎当,嗳谁让我手底下人才济济呢。他们把我活儿抢光了都快。我现在已经沦落到去给人家开双眼皮了你说委屈不委屈。

啊?她皱着眉摆明了是不信,眼科手术和开双眼皮那是一条路上的吗?

噗。无良主任打着哈哈敷衍,触类旁通,触类旁通嘛。

 

就这么一天两天地过去了,露琪亚也习惯了飘着消毒水味的病房。白哉来探望她的次数愈发地少。绝大多数时候他是为了付账单而来。浦原日以继夜地发扬着信口开河心眼倍儿小的优良品质,问过露琪亚一次,露琪亚小妹妹,你觉不觉得……朽木白哉这刷了卡就走的模样,有点像包[喵]养你啊?

她一个手刀就砍过去,浦原一晃脖子就叫她落了空。小姑娘不甘心,咬牙切齿地把话在喉咙口碎成一片一片,你见过谁包[喵]养只刷卡刷完就走?

浦原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朽木白哉有点暴殄天物浪费资源的感觉了。

……

啥也不说了罢。女孩子长年爬树跳墙锻炼出来的好身手到底没浪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送客出门。好走,勿归。

 

后来除了浦原和浮竹,露琪亚的病房里又多了个人。好在这人倒不是专程来骚扰她的。小姑娘看着一群人举着担架把一颗橘子放到她隔壁那张床上去,心里奇怪,莫非这年头人有人医兽有兽医水果也要治病求药了?……话说至于那么大一担架么。

草鹿八千流咯咯娇笑着扑上去一掀白布,赫然是个橘子……头少年。

露琪亚啧啧咂舌,怀着一颗八卦之心问小萝莉护士长,这人咋了?

萝莉护士长飞扑熊抱爬上她的床头柜,顺手牵走了昨晚浮竹才送来的慰问糖果,放在嘴里一阵喀拉拉地咬。半响她才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奇葩综合症。

小姑娘默然,自此修身养性,深刻明白了八卦都得亲自调查的真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草鹿八千流也没说错。黑崎一护真是个奇葩。不仅是因为他的橘子头和床头摆放着的一大摞篮球杂志。他的热情和自来熟几乎要把她这个家住呀拉索的姑娘给烤焦了。他的主治医师是四枫院夜一,骨科医术第一相貌第一接骨疼痛指数也是第一的美女医生。露琪亚看着他每天开口闭口就是夜一啊咱别用消肿药了行不我又不肿,把小丫头个头回住院的人给看得一愣一愣。

黑崎一护的特技就是能和每一个进来查房的护士医生都热络地打招呼,无论是护士之花井上织姬还是医师之狼京乐春水。她原先心里还在想这人什么来头。后来浮竹来检查的时候也见怪不怪地问他,左腿还是右腿啊?小姑娘心里就有点儿数了。

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把头凑过去问了句,黑崎你是不是老来这家医院啊?

橘子头少年被她一颗凑在眼皮底下的脑袋吓了一大跳,把她一把推开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说是啊,骨折一般都是来这家医院。

那你是不是老骨折啊?

也没吧。一年两次差不多了。

……一年两次啊。她嘀咕着又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碎碎想着原来这还是个老顾客,骨折都折出规律性了。

黑崎一护被她看得发毛,心下抖抖地啐了句,怎么不行啊。

不,行啊。有啥不行的。小丫头又摆出纯洁的笑脸,纯良无公害,我就是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医院是你家,石膏全半价~

“啪”一声,黑崎一护个倒霉催的娃儿,腿又给扭折了。真真天可怜见。

 

有那么一回,露琪亚挑了个黑崎一护一瘸一拐出去看球赛的时候,和自己带来的恰比兔子玩捉迷藏。不料橘子头居然提早回来。一见她满床的绒线兔,噗哈哈哈哈就笑开了。

哎呦喂呀朽木小姐您这是做啥。

……晒被子没见过啊。

黑崎一个白眼抛上天花板又砸中她脑袋,叫朽木女王好生不爽。他眼里的鄙夷太分明,直叫人生气。小丫头操起床上的恰比一通砸,黑崎一护跳来跳去还是中了枪,哎哟一声瘫在地板上。

朽木露琪亚见他捂着眼闷声不响,心里也慌了。她想她明明是瞄准了他胸口砸的,怎么就扔到眼睛了呢。浮竹是跟她说过,两只眼睛视力差得多了的话会没距离感。可她不在乎。她是谁啊,她是露琪亚,靠一只眼睛就能去参加奥运会了。说白了她就没想过她原来也会失手。小姑娘跳下床按着黑崎的肩膀,手拉住他盖住眼睛的手,急吼吼地喊着,黑崎你把手拿开我看看,啊乖拿开我看看啊。

门口突然出现的浮竹猛地一咳嗽,险险又是一口血。露琪亚抬眼看过去,吓了一大跳,喊了声浮竹医生好,忙不迭站起来一个鞠躬,抬头的时候又见到另一个人。

朽木白哉微微抿着唇,看着她不发一语。他看起来略略瘦了些,下巴尖了,肤色也更白了。变化是不大,可这神情让她觉得异常的陌生。

浮竹倒是个好脾气的,打着圆场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恰比。露琪亚赶紧低头一起去捡。她哪儿敢叫浮竹劳心劳力地收拾啊。

这美人,长得好,脾气好,林黛玉的脸林黛玉的身,体质实在是差了点。好几回他在露琪亚房里咳嗽。餐巾纸捂着嘴,拿下来的时候动不动红了一块。第一次见到这架势露琪亚还给吓得从病床上跳起来,一溜小跑就把外头的护士给拉了进来。那跑得可比兔子快多了,脚下能生出风一样。护士进来看第一眼的时候,还真差点以为靠在床边的浮竹才是病人。

后来和浮竹医生混熟了,她也就知道了七七八八。沉疴不愈啊旧疾复发啊反正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吧。有一回浦原来找她,她正在换上一大抽新的餐巾纸以备浮竹医生不时之需,弄着弄着她就忍不住跟浦原抱怨了,你咋就不给浮竹批点儿病假呢,有你这么克扣员工的吗。

浦原瞅瞅她,眼睛里笑意腻歪。我说小露琪亚呀,人浮竹就是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我拉也拉不住啊。

她叫他盯得发毛,嘴上还在逞强,可是你见过哪家的医生自己都体弱多病咳血吐心的?

那你见过哪家整形科的主治医生都长得金城武王祖贤似的?

……

她语塞,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浦原不笑了,把不离手的扇子放下来,半真半假地叹息。

浮竹不好吗?把你照顾得水灵灵嫩生生活蹦乱跳的,多叫人放心啊。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心里想的是,好呀好呀可好了。体贴温柔又无微不至,人人都放心。放心,就是把你从人家的心上放下去了。这一下放,就不知道给放去哪个角落了。

浦原精着呢,看她眼神不对了,一针见血地提了句,嗳你家那个面瘫……

啥?她心事被戳破,一张脸刹那红了个七七八八。浦原主任又哈哈哈哈地笑,笑够了才正了脸色,说,露琪亚小妹妹,别怨他,他做得够多了。每次护士台配药,他都给你一瓶瓶核对好才许人送过来。他两天来一次,你每天吃两套中药,十七八种药材还好几天不带重样。细细碎碎的,也真难为了。

我是他妹子我出事儿了他要蹲班房。那个啥啥保护法听过没。他好歹算我监护人。

她红着一张脸瞎掰,死鸭子嘴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暖。只可惜今日和这面瘫一照面,露琪亚又觉得浦原主任是秉承了他信口开河的优良传统,又在涮自己了。

你说这冷得比天山雪莲花还冻人的人,怎么有那个心来为她一味味地检查药材呢。

浮竹给一护看了看眼睛,说是不碍事。他还给他捎了个口信,喊他去找外科的茶渡泰虎,说啥啥斯的出道全纪念要不要啊。黑崎一护跑得比啥啥特还快。露琪亚眼睛一花,还以为刚刚来了出现场版幻影移形。

 

浮竹十四郎和朽木白哉说,你去找找浦原主任吧,明天就上手术台了,他应该有话和你说。白哉看也没看露琪亚一眼,点点头,往外走。小丫头绞了绞手还是轻轻说了句,兄长大人慢走。白哉没回头,脚步倒是顿了顿,还是似是而非地低着头。

走出去没几步,大约是手机响了,他也就站在走廊里接电话了。人倚着墙,还是没往她这里看。

露琪亚心下戚戚然。浮竹把恰比放到她床上,笑笑说,没看出来你原来还是个性子温和的。她缓过来,也跟着嘿嘿两声说,哪儿能啊。也就长大了才好点儿,小时候很野的。浮竹说,小时候?你现在难道是大人了吗小女孩儿。她摸摸鼻子说,至少现在不会见了男人就喊叔叔好见了姑娘就喊婶婶好。浮竹一愣,好半天才回味过来这话里的意思,笑得一串咳嗽。

这该被你气死了多少个姑娘啊。你这小丫头真鬼。

一个也没死成。他一出来道歉,她们就不冒火,改往外飞桃花了。

她冲着外头指一指,压低了声音跟浮竹说,他啊,收买女孩子的时候,很好用的。她们都被美色迷惑,看不清他。

浮竹跟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朽木白哉正在门外打电话。他的声音很轻,隔着一条走廊,浮竹只听得见只字片言。但是脸却是轮廓分明的。白衬衫和提在手里的西装外套。狭长的眉眼。微微抿住的嘴。半逆着光,光阴都能定格在那里的模样。

确实呢。他冲她笑起来,表情温柔:那,你也被他收买了吗?你看清他了吗?

朽木露琪亚看着他,眨了眨眼,说,怎么可能。我说啦,我小时候,野得很。

 

对。再早个几年,露琪亚还没适应朽木这个姓的时候,她可是当当真真的难管教。跳窗跳墙只是家常便饭,翘课砸碗发生频繁。前一秒明明还好好坐在房间里看书,下一秒人就不见了,三天两头闹失踪。朽木白哉没办法,只好从屋前的小花圃一路找到屋后的小水池。

她坐在树上,看着这个男人低着眉从院子里走过去,一声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露琪亚。露琪亚。露琪亚。

这一声声,很干净,仿佛不是从树下传来,却好似自天灵盖上倾泄的月光。靠得太近,还以为自己一伸手就够得到一样。

她那时总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趣,又看不太真切。朽木白哉的眼睛里蓄着青山远黛,仙得快遗世独立。可是他打开的肩膀却好像是一只鹰,眼睛看不出的力量蛰伏在那里。她看得见他骨血里的骄傲,温热,凛冽,不容侵犯。她想引出他真正的那一面,想看冰雪沸腾成岩浆。于是这把戏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只可惜玩儿多了就不灵验。

过了一阵子,朽木白哉终于懂得要寻他这位要人命的小姨子就得三百六十度全空间扫描之后,露琪亚就明白树上已经不是个好去处了。她慌不择路地跑进隔壁的院子,冷不丁撞上个人。一抬眼,她傻了,那人也傻了。

很久很久以后,志波海燕跟露琪亚说,哎你不知道我刚看到你我多惊讶,我还以为七月半了呢。后来再一看,不对呀这小姑娘眼睛里怎么呆呆的,一点儿都不像绯真。她不屑地啐一口,我哪儿反应那么快啊。我就晓得你跟他是同事,心里还想着娘的老子咋就撞枪口了呢。

志波海燕笑得快趴地上了。他把她从隔壁送回朽木家,正巧白哉一只脚从房门里跨出来。两个姓朽木的对望一眼,都定住了。粗神经的志波在露琪亚背后拍了一下,看什么,朽木,快回去啊。

露琪亚脑袋上青筋一跳,心想这姓怎么听怎么这么像骂人的呢。白哉淡淡地点了点头,开了门已然要回身往屋里走。她看向他,脸上没有无奈的笑,额边也没细微的十字路口,一张脸冷漠好似北极雪,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向来擅长以他脸上细微的表情揣测他的心情,而现在的感觉却仿佛雷达失灵。

待到踏进屋时,她原想去找他说些什么。立在他面前了,她才看见他又神色如常,好似之前一千零一遍一样,说:露琪亚,以后,不许了。

 

第二天她照旧跳墙照旧翘课,逛了半日不见他来寻她。后来实在累了,她只好去敲志波家的门,放声大喊“海燕你个抛弃妻子的负心汉”。这一招歹毒归歹毒,见效却是出奇的快。志波海燕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小姑奶奶,末了还得苦着一张脸把她送回朽木家门口。大小姐拿乔不愿意按门铃又堵在那里也不让他按,海燕只能颓废地扶着墙一声长一声短地喊,“朽木白哉——朽木白哉——”。声调凄厉表情哀婉,好似是他抛了他的妻他弃了他的子。

他过来开门,眼睛里还是蓄着青山远黛,可是露琪亚却陡然觉得看不见他眼睛后面的东西了。他和她隔着一扇门,她甚至听得见他的呼吸声。然而她只觉得冷,心上升起的冷。

他打开了门她进了门。志波海燕泪奔,惊起一片归鸦。他们在咿呀咿呀的啼声下走回去,谁都没有再说话。

隔阂不知从何而起,却对他们两人一往情深。

 

从这天起朽木白哉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跳窗跳墙翘课砸碗,死性不改。他却神态自若看着一出出鸡飞狗跳的闹剧,对此无动于衷。她有时真是恨死了他的冷静与从容,恨得都想抄起锅子往他脸上砸。可她怎么敢呢。

露琪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有段时间非常想离家出走。去哪里,哪里都好。最好要他长途跋涉过半个地球来找她。他会生气会愤怒会迷茫,再也无法冷漠地伪装。而她则选择流浪,他会循着她的足迹走过七大洋。他和她都被流放。天涯的彼方,云流风吹雨摇漾,何处是故乡。

但他们一定会见面。经历了长久的旅途后,倦鸟归航。

她曾经想象过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地出现在某个遥远的国家,从人群中突然出现,一把拉过她的手,声音冰冷而倦怠,眼睛里却是烧着滚烫的火,说,露琪亚,以后,不许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有一回,志波海燕说,露琪亚,那时候也是我把走失的绯真送回朽木大宅,她比你可爱多了。

 

那天在下雨,她大大咧咧地踹门进来,见门上留了个脚印子,想想又可怜志波家就一大老爷们儿拖地也不容易,自己弄一地泥水印子也着实有些不大好,随手就从墙壁上摘了张白色羊毛挂毯下来蹭了蹭。没想到志波海燕从房间里跑出来,一眼望过来,一张脸比挂毯还雪白,“要命嗳我的小祖宗这是18××年传了××代保存了1××年的古董啊啊啊啊!”

本来露琪亚还乖乖坐在沙发上看他痛心疾首地擦挂毯,心里还真有点儿那么隐隐约约的歉疚。可是这句“不可爱”一出口,她心里的负罪感立马跑了个一干二净。小丫头把脸一扭,哼一声,抱歉我就是不可爱啊。

志波海燕一听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好打哈哈。

嗳,你也别介意啊露琪亚。要朽木白哉真一把抱住你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估计不光我,你也得腻歪死。

……啊呸可不是么。

她刚听这话时僵了僵。等海燕把那句叹息漏出口时,她早就准备好了不屑一顾的嗤笑和没心没肺的语气。

海燕大概也是觉得她这番话轻快得有些假,张了张嘴又打算说什么。露琪亚赶紧抢在他开口前补了一句,喂海燕我撑过来那把伞你看见了没?我记得我为了防止它滴水,好像是把它插在你家客厅里那盆什么荷兰郁金香里头了……

志波海燕立刻白了一张脸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露琪亚目送海燕飞奔离开,只有窗外的雨声刷拉拉地与玻璃悱恻缠绵地告别。女孩子松开自己的手弯曲起膝盖,慢慢覆在眼睛上。

她觉得自己没有哭,可是雨水却落到了手指上。

 

那场雨好像是一个分界点,冲刷掉了朽木白哉偶尔流露的炽热,也洗干净了朽木露琪亚的顽劣不堪。她开始低眉顺目听话乖巧。琴棋书画诗酒歌茶,一样样学起来。他为她报各色补习班付不菲的学费,桌上摊着的大厦设计图愈发棱角分明。志波海燕头几天还惶惶地觉着不自在,日子久了也不禁为自家那急剧减少的维修费用而欣慰。

于是邻里和睦生活愉快。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家和万事兴嘛。

不久志波海燕去了国外还娶了个美娇娘,大半夜发来婚礼现场照片。露琪亚就着手机熬夜看美剧,正嗨着呢猛然听到手机铃一阵催命地响,进度条刷地就跳了。打开手机的那一刹那她只想着鬼神皆杀。倒是正在改设计图的白哉,看着屏幕半天,没发表任何感想。

聪明伶俐的女孩子细细一琢磨就想通了。哦,他这是勾起了万千愁绪了。毕竟钻石级鳏夫也是鳏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

她想了又想还是抖抖着说了,那啥,兄长大人,梅开二度,它也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嘛。

朽木白哉突然就抬头了。像过了电一样,整个人笔直地坐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死死盯着她。露琪亚一下就想打自己嘴巴了,这这这这这叫什么话啊这。可是白哉这么凝重这么笔直地看着她,她又没办法学着往日插科打诨敷衍过去了。他的目光似火又似冰,淬了毒,喂进她喉咙里,叫她平素的伶牙俐齿都毒哑。女孩子没办法,死死拽着手机,一个手抖就按了关机。

恰比奥兔曼主题曲响起的时候,朽木白哉终于移开了目光。

露琪亚只能看见白哉桌上的拷贝台细碎的光。从他的肩膀,脖颈,嘴唇,一路往上。终究在他的眼下打出浓重的阴影。沉而滞的光,薄而凉的眼。他的唇畔堆着千万的情绪,太重太重,重得他连呼吸都艰难,又怎敢心不设防。

他摩挲着关了拷贝台的灯,说,露琪亚,该睡了。

她听见他细碎的脚步声一路离开,心凉到极点。拷贝台的灯管还发着幽幽的浅绿。她用被子蒙住头,只觉得那一团模糊晦涩的光,近在眼前,又远远地飘去了天边。

 

嗯,朽木家从相亲相爱好兄妹,一夜升级为相敬如宾一家亲。

 

还是那句话,家和万事兴。

朽木白哉开始接外国的建筑设计,果真是七大洋欧亚非四处旅行。她上学放学洗衣做饭拖地板,休息日三点起三点睡,看电视的时候累了就枕着一只胳膊眯着眼看。日子久了,果然眼睛就不行了。

上台挨刀子也只能说是罪有应得。

她想起浦原主任来通知手术时说的那一句玩笑话,切在你身,痛在我心☆

然而她深深地明白,这毕竟只是玩笑话。切肤之痛的意思不是像砍肉一样痛,而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多难熬。原以为早就麻木的灵与肉,一刀切下去,流出的血仍是殷红。

 

朽木家的大小姐怕痛是出了名的。她特意关照浮竹多备些麻药早打些辰光,最好上了手术台就人事不省。浮竹体恤得很,一大早就泡了安神助眠的茶。她困,又怕,不禁就喝得多了些。中午的时候,她靠着墙歇了会,竟然打了个盹儿。

梦里有浦原,有浮竹,有海燕,还有颗橘子。

她还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爬上树,灵活地摘了个橘子就要剥开来,没成想一个手滑就叫它跌到了地上。浦原喜助哈哈哈哈哈地笑她,说嗳幸好不是人参果不然落地就没了多浪费资源。浮竹十四郎捧着一大包餐巾纸在树荫下坐着,喊的是,露琪亚,吃东西前要擦擦手。

行啦,俩大老爷们儿一个太恶毒一个太温柔,跟俩娘们儿似的。她嘴上不饶人,眼睛里却是笑着,哧溜一声滑下去去捡那橘子。

谁知道那橘子长了眼似的滴溜溜滚着。朽木露琪亚往哪里跑,它就比她跑得更快。露琪亚自恃体力好,追了一段也有些喘,嘴里喊着你再跑我就说你抛妻弃子不要别的橘子了。路过的海燕听了这话一个腿软倒地不起,绊了那橘子一下,倒真的叫它的速度慢下来了。

露琪亚哇哈哈一笑,踩着海燕飞奔过去,见那橘子在一个人脚边滚了两圈终于停下来。贴着他白色的皮鞋,很委屈,好像找不到妈妈的小孩一样,晃了晃。

她觉得那双鞋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哪儿见过,想着还是先把橘子捡起来吧,就顺手去拿。可是那人也弯下了腰,先她一步把橘子握在了手里。

她抬头。修长的腿。精瘦的腰。鹰一般的肩膀。抿着的嘴角。狭长的眉眼。

那个人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没有火也没有冰,一派墨色好似深海不见底。她好似被人推了一把,明知道不能走近,腿还是动了。踮着脚,她环着他的肩望着他的眼,惊且喜地在那里寻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伸手为她抚平了衣领,说,又爬树了?

她听到他温和而平缓的声音,思念决堤情绪失控。小女孩应了一声把头埋进他怀里,耳朵贴着他心口不愿再移动半分。

他说,露琪亚,以后,不许了。

她模模糊糊“嗯”了声,眼睛里有模糊的光感一闪而过。她抱紧他,用力得几乎窒息。天开始和她的眼睛一起下雨,一点一点,打湿了他的胸膛和她的脸颊。

 

 

朽木白哉没有推开她。露琪亚没想到他会任她抱着。

梦醒没醒,她不管了。事后他要逃去国外就去吧,他要冷战就战吧。她只觉得委屈。

坐在教室里学琴棋书画的委屈。窝在志波家沙发上的委屈。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的委屈。叫浦原开涮取笑的委屈。她最委屈,太委屈。这委屈,模糊了眼,碎了感官,将好好的青春年少煮成了化不开的沉滞。

她原先已然想好,就这么温和乖巧地过一辈子吧,看不清楚的光晕才柔和。可是是他逼着她去看,去想,去面对,去迎接清楚锐利的光明的矛。她害怕,她逃避,然而终究还是上了战场,站在那里,一个人彷徨。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她几乎想将他绞碎在自己的心口了。她向来以为她是困兽而他是囚笼。可如今她发现不尽然。那个人对着电话说,定居的话不行,我有要照顾的人,在国内。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脸上是她习惯的无动于衷。可是浮竹说得对,她居然从未看清过他眼里的动摇和迷惑。

困兽和囚笼,谁是谁,早就分不清了。

那么,何妨一起被流放。

 

在她快要松手的那一刻,她的肩膀上,终于承担了他的手臂的重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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